三伏天,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也是城市里最难熬的时候。太阳吐着火舌,将大地烤成了火炉子,怕晒化的风儿早已没了踪影,空气黏稠的似乎能拧出水来,招架不住的花草蔫头耷脑,奄奄一息。“长夏少人事,官闲帘户深。”在这宜伏不宜动的季节,午睡便显得尤为重要,特别是钢筋混凝土做成的城市,经常让人晚上休息不好。于是,白天的街头随处可见困倦的人,他们因陋就简,找一处阴凉背靠一棵树,便能酣然入睡,这让他们的睡姿也暴露在大众的眼里。
建材市场的树荫下,停放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箱里仰面躺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的头枕着车前帮,双腿吊在车后箱外,整个身子便窝在车箱里。粘满污垢的双手,交叉放在敞开衣扣的胸前,身上的汗水随着鼾声起伏。这种袒胸仰卧的睡姿,让我想起了《槐阴消夏图》里的高士。只不过高士睡在绿槐浓阴下的榻上,身旁还有屏风置景,香炉净化空气。而眼前的这位中年,只能借助自己的三轮车,将就而睡。他们大多是建材市场里送货的脚夫,一辆三轮车便是他们养家糊口的工具。每一天,他们都走街窜巷,拉货送人,卖的是力气,走得是脚程。没生意时,他们就将三轮车停在市场边等活,困倦了便斜躺在三轮车里。一头倒下,便进入梦乡,人生的诸多烦恼全部丢弃。别看他们睡得很死,倘若有老板招呼,双耳激灵的瞬间醒来,立马干活。有时,我都怀疑他们是否真地睡着了。
立交桥下,几名光着膀子的建筑工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阴凉处休息,他们是附近建设大厦的民工。我把他们称作背太阳的人,因为他们的工作从不避讳太阳,黝黑的面孔和晒得脱皮的胳膊便是佐证。虽然正午的太阳最毒,但在滚烫的脚手架上,建筑工人却如蜘蛛侠似地穿来走去,砌墙,绑钢筋,灌注混凝土,他们用自己的汗水浇筑着城市的高楼。彩钢瓦搭成的工棚就像一座蒸笼,风扇都快要甩掉了依然扇不出清凉,于时他们便跑到立交桥下借阴凉午休。地面上铺了几张纸板,便天然成床,他们或侧卧或直躺。虽然桥上车来人往,有点吵闹,但这根本惊扰不了他们的美梦,脸上还溢出淡淡的笑容。在他们的梦中,有妻儿的笑脸,有父母的期盼,有家园的幸福......
写字楼外的阴凉处,蹲坐着一名正在小憩的环卫工。她蜷缩着双腿将胳膊搭在膝盖上供头枕用,身旁整齐地放着一把扫帚和簸箕。若不是红色帽沿外的灰白长发提示,我可能无法辨别她的性别和年龄。每一天,她们都是这个城市里起得最早的人,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畏严寒酷暑,她们用一把扫帚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干净整洁。她们上班最早,下班最晚,一天都守在这条街上。午睡于她们来说,只是忙里偷闲地打个盹,但她们已经很知足了。写字楼里,中央空调制造的凉意,不仅让室内如春,也使徐徐清凉穿透墙壁,让环卫工靠墙借凉。
饭馆里,扒在桌子上午睡的服务员。她们手臂曲叠当枕,身子歪在桌前,便沉沉入睡。对于这种睡姿我深有感触,二十多年间我在办公室里就是依靠着这种姿势休憩。虽然这种睡姿会使腿臂麻木,头脑昏沉,但这种假寐,却让人能迅速开始工作,不会因为有人突然到访而尴尬。
还有城市公园长椅上蜷睡的快递员,商场坐椅上犯困的清洁工等等。因为环境的不同,他们在夏日里呈现出各种睡姿。虽然相比空调房里的优雅睡相,他们的睡眠有些简单,睡姿有失风雅,但却是城市烟火的真实呈现,是为生活努力打拼的灿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