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
读书会的朋友瓯帆曾说,胡椒喜欢的书,由他看来大多味同嚼蜡。
瓯帆是个很有主见的朋友,从来不会人云亦云,从来不会迷信经典,他就很不客气地批评杜拉斯的《情人》,陀翁的《罪与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等等这些经典著作不好看,尤其是《等待戈多》,从头到尾完全就是雾里看花不知所云!
在此我倒不是要反驳批评瓯帆,而是要赞同声援他的一个主要观点:《等待戈多》这本书真的是不好看!
我自2021年开始看贝克特的文集,《等待戈多》是拾起的第一本书,直到2024年我才看完这套文集的所有作品,倒不是贝克特的著作浩如烟海,而是他的书真的太不好看,阅读体验不堪回首,有时候抓狂起来真的想把手上的书撕得粉碎。说实话,贝克特是我在文学领域遇到最难啃的骨头。(有朋友向我推荐乔伊斯和布洛赫,声称他们与贝克特同是难啃的骨头)。
关于《等待戈多》,意义价值啥的我就不写了,毕竟互联网时代百度一下啥都有了,大多数的评论写得都比我要好。
我始终有个困惑,看完这本经典巨作,我确实可以感受到所谓的空虚,荒诞和无意义,只是这枯燥的行文真的数度令我万念俱灰打不起看书的兴致。正如瓯帆义愤填膺而言:写书,讲故事,你至少要一个故事讲得有趣吸引人。如果你连一个正常的故事逻辑都讲不明白,那算哪门子道理!
有人会说这种打破基本故事架构的行文不正是出于虚无且无意义的逻辑,不正是荒诞派大师刻意所追求的文风?我不信服这种解释,难道说我要撰文阐述一种现象的荒谬,就该用一种荒谬近乎疯疯癫癫的笔法?
同是荒诞派的大师卡夫卡就很擅长写一个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来隐喻讽刺更为荒诞的现实社会。他的《城堡》,一样在讲述一个无价值无意义无时间的虚妄故事,却能让我百看不厌爱不释手。为何换作贝克特,我会好几次恨不能把书都撕了?这个问题近年来一直困扰着我,在我每每拿起贝克特文集的时候。
前阵子我看阿彼察邦的电影《正午显影》,一下子就被他的电影风格迷住了,惊叹电影竟然可以这么拍!之后把他的电影作品都找来看完,发现观影的感觉有点像看贝克特的书。一种生活里枯燥,生命里的荒诞,一种时间上的日复一日,一种反时间的循环,一种如出一辙的无意义,阿彼察邦将那种文字上的枯燥重复且无意义地书写换用电影的媒介拍摄,让我沉迷。借着他的电影,我重新反省自己有关贝克特的困惑,忽然发现几年来的一个误区:《等待戈多》作为一个剧本,是不是应该要以戏剧的方式观看,而非仅仅只是拿着剧本“纸上谈兵”。
20世纪文学上荒诞流的肇始很大程度是由两次世界大战所带来的绝望与迷思。战火无情摧毁现代文明,摧毁文明人的肉体,一并摧毁文明人的灵魂。现实有如茨威格的《昨日世界》无可挽回,向前是一望无尽的迷雾,尘世既有的一切价值与意义都已随着时间与信仰崩塌。
茨威格无法忍受这迷雾,携妻子一道自杀殉道。托尔金无法忍受,退隐到自创的中土世界以寻求一种“邪不胜正”的慰藉,黑塞无法忍受,以致他笔下的角色最后要么遁世出走要么投湖自沉,贝克特亦无法容忍这迷雾,他以他独特且令人难以接受的方式遣词造句,以诸般词语无意义地组合堆砌重复拼接成一方更无解的迷雾。迷雾吞噬迷雾,迷雾消解迷雾。
我们努力走出一团迷雾,却步入另一团更大迷雾。
对我们而言,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团迷雾。
生命,财富,爱欲,知识,权力,声望都不过只是这迷雾里海市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