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04版:文化周刊

温州小镇多彩的浮世绘

——评李谨峰的长篇小说《山海沧桑》

  ■刘文起

  李谨峰刚由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山海沧桑》,写温州人,讲温州事,画温州风情,是活灵活现的温州小镇的浮世绘。

  《山海沧桑》的内容简介说:“故事发生在南方滨海乡村,主人公因求学爱上卫生院的护士。他俩历经坎坷终于成才,但这终究只是一个凄美的的爱情故事。因主人公的爷爷有个大山里的典妻,让主人公与大山又有割舍不了的血缘关系,从而上演了感人的人间亲情故事。”而正是这个人间的亲情故事,成就了三部传神的多彩的温州小镇风情的浮世绘。

  写出了是温州小镇芸芸众生人物的浮世绘。《山海沧桑》故事发生地是浙南温州下面的一个小镇,叫梅龙镇。这个梅龙镇,倒是我以我老家虹桥为背景创作的梅龙镇系列小说中虚拟的镇名。自从1984年我发表了《梅龙镇三贤》以后,我小说中的人物就都活跃在梅龙镇了。李谨峰与我是老乡,也是虹桥人,他认同了我虚拟的世界,让他小说的人物也活跃在梅龙镇。这不但让我高兴,更让我对他塑造的人物和故事感到熟悉和亲切。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故友新朋、我的老乡亲哪!小说《山海沧桑》里写的人物,除了男女主人公是医生护士后来上大学考研考博成为学者外,其他有公社干部、供销社领导、医院院长,还有卖肉的卖豆腐的,食堂烧饭的,山头租牛的,下垟种田的,赶猪牯配猪种的,还有老光棍新寡妇等等,全是五行八作芸芸众生的升斗小民。他们虽然行业不同命运各异,但个个都是鲜活的温州人。比如吃苦逆行实现人生价值的田真、颜亦水;比如吝啬又有农民式小聪明“夹臀儿”的田大宝;比如吃苦耐劳“指头插进当犁刹”的农民田勤俭;比如老革命却被处分去杀猪卖肉的老雷。还有随机应变的公社社长,还有偷鸡摸狗老占人小便宜的供销社干部常天龙,还有算阴阳看风水的颜厚德等等,个个都带有明显的温州人标记。从他们身上隐隐约约可看出“吃尽千辛万苦、说尽千言万语”的温州人精神。《山海沧桑》是一条人物长廊,把温州小镇的芸芸众各种人物都写出来、写活起来了。

  写出了是温州小镇形形色色故事的浮世绘。《山海沦桑》写的是温州人物,讲的是温州故事。因为地点在梅龙镇,故讲的都是虹桥故事。比如“水坑奶娒”从小在母亲怂恿下偷东西,最后犯罪要杀头,死前咬下母亲奶头的故事;比如吝啬鬼田大宝屁股缝里夹铜钿的故事;比如田大宝30个银元典妻生子的故事;比如田勤俭将指头塞进犁刹缝里忍痛犁田的故事等等,这些都是老辈虹桥人常讲常听的经典故事。这些故事被作者以小说家言的笔法写进书里,不仅让读者感到新奇有趣,更让人感受到温州地方独有的特色。《山海沧桑》是一场故事会,在七嘴八舌的嘈杂中,把温州小镇各种各样的故事讲出来、讲生动了。

  写出了是温州小镇色彩斑斓风情的浮世绘。

  小说通过写温州人讲温州故事,展现的都是温州小镇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镇风情。作者除了是个讲故事者、也是个深知温州小镇民风民俗和民间生活习惯的描画者。在《山海沧桑》这部长篇小说里,那些温州小镇虹桥的民俗风情的描画,比比皆是,俯拾可得。比如“兑尿盆”,我们土讲叫“打尿盆霜”的,卖“人中白”童子尿值钱的,这种风俗早年在我们虹桥镇上是很流行的。还比如猪儿给狗娘带叫“猪生狗养”的,早年也很多见。我们少时骂人都骂“猪生狗养”这句话。还比如按潮驾捉蟹,“光水蝤蛑暗水蟹”“初八廿三勿用担篮”“死人钓阑胡”“蚱鱼虾当眼”等等,都是我们海边人的行话。《山海沧桑》还有许多接地气的描写。比如大娘向邻居借鸡卵,一定要抓只鸡母娘上门,声明母鸡已有卵很快要下了,才能借到卵,这就是很古朴的风俗了。还有走亲戚家吃饭,只能吃中间那三碗菜,边上的“剩盆”是别家借的吃不得的。这种习惯是我们少年时都知道,都必须遵守的规矩。因为我们都是虹桥人,故书中的这些风情风俗都像一幅幅陈年旧画,让我们看起来很亲切、很怀旧。

  《山海沧桑》从人物和故事角度来看,是一部生动有趣的长篇小说。而从民俗学角度来看,又是一部多姿多彩的集温州民俗风情之大全的浮世绘、风俗风情大画。

  更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李谨峰在《山海沧桑》中还显示出其不凡的讲故事能力和文字驾驭力。其讲故事的能力,是对小镇的人物、故事和风俗风情如讲古、如翻旧、如竹筒倒豆、如数落家珍,娓娓道来、滔滔不绝。小说从头到尾细节堆砌、奇闻叠起,让人惊喜、让人入迷、让人看得津津有味。作者的文字表达特色,是优美、是有味、是雅俗共赏。比如文章开头那句:“阵雨刚过,夕阳用最后的力气撕裂云层,将一抹血色铺向白鹿河。”

  这一句看似简单,其实是举重若轻、一语中的,为整部小说涂抹了一层浑厚的底色。

  还有第七节的开头:“黑夜从白鹿河里爬上岸,月牙儿细同峨眉,河面上升起雾霭,老虫在作别哀鸣。”

  这一句以物拟人,将作者的情绪寄寓于事物之中。

  有味的文字更多,那是很接地气的通俗。比如:“社长、站长都是长,长短不一样。放屁、打饱嗝,(位置)上下不到二尺长,味道(却)差得远……”又比如:“海龙王说水潺,只赢张嘴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风俗风情在优美通俗的文字粘制下,如油画家调配的彩泥,把小镇风情的浮世绘涂抹得更显温州特点的斑斓色彩。

  这就是李谨峰长篇小说《山海沧桑》最可贵、最有价值的特点。

  不足之处当然有,主要在结构方面。窃以为,作为贯穿到底的主要人物田真在书中出场太迟。他真正的出现并入戏的,大概是在过去三分之一的章节之后了吧。这样就使前部分内容虽然是很精彩的众生相,但显得杂乱、游离,不贴切。再比如第一节开头介绍的几个人第二节没有续下去,就显得多余。还有呢,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的叙述手法也不统一。前半部分虽散乱但细节多、如小说《繁花》的写法,虽杂乱却有趣;后半部集中到田真和颜亦水两个人的求学和恋爱经历,成人物传记的写法了,虽集中却单调了些。

  李谨峰是读医,当了一辈子医生。临退休前想写小说了,一写写了20来万字的长篇小说。人物故事及情节结构都还不错,文字表达老到,实在不容易呀。

  而李谨峰在《后记》中,说自己写小说是偶然的。因收集家乡俚语典故与人共享时引起朋友们的共鸣,都鼓励他写小说,他就写了,就写成了。

  这不奇怪。

  学医的转而作文,成功率很高,著名者有鲁迅、郭沫若。还有俄国小说家契诃夫,也是正经执业的医生。李谨峰同样是执业的医生,但有丰富的医生之外的生活体验,又爱收集传闻掌故,又精通方言俚语(我碰到方言疑难都问他),又爱读小说(他的小说用梅龙镇为地名,起码是读了我的梅龙镇系列小说吧),故写小说并非难事。

  美国作家多萝西娅·布兰德在《成为作家》一书中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作家的潜质,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作家。李谨峰的处女作长篇小说《山海沧桑》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正应了多萝娅·布兰德的话。我就想,他若继续努力,不断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学浮世绘式的作品来,从而成为一个作家乃至名作家,也并非难事吧?!